國民貓咪

（九） 

　　都到齊了。

　　忙內坐在小套房的床沿，看著自己八具精美的「收藏」，邊看邊點頭。

　　「終於，完成了啊......」忙內不斷的重複著這句話，但心裡卻沒有想像中的滿足感，反倒還覺得缺了些甚麼。「為什麼......為什麼我明明已經蒐集完所有的姊姊了，卻還是覺得缺少了些甚麼......。」

　　忙內將身子躺在床上，呈現一個大字型，忽然又抱起了腦袋，在床上翻滾，表情相當痛苦。「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......」忙內將頭埋在棉被中，歇斯底里的大叫。

　　忙內看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，不知所措。她嘆了一口氣，在她嘆氣的同時，瞥見了牆上的Mr.Taxi海報，剎那間她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感到空虛了。

　　「喂？黃教授嗎？您在實驗室嗎？」忙內打了通電話給黃教授，而黃教授也很快的就接了起來。

　　「恩，徐賢啊？我在實驗室沒錯。」黃教授的語氣輕鬆了不少。一方面是自己的研究差不多做完了，等到政府核准實驗之後再依樣畫葫蘆的做一次就行了，進度上大幅超前。另一方面，是再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膽的幫忙內做這些「收藏」。

　　「黃教授，我想先謝謝您幫了我那麼大的忙，我很感激......」忙內的語氣恢復一如往常的有禮與誠懇，但突如其來的轉變讓黃教授感到有些心驚，心想事情不太對勁。

　　「......別這麼說，我們互相幫助、互相幫助......」黃教授開始有些慌張，他的眼皮不斷的在跳，總覺得等等又會發生甚麼恐怖的事情：「不過我們做的事情終究不是......不是法律所允許的。我們的合作就到這裡，以後不要再聯繫了，好嗎？」黃教授急忙做切割。

　　「抱歉......給您添麻煩了......」忙內的語氣真的帶著滿滿的歉意，卻令黃教授不敢恭維：「我想麻煩教授最後一件事。我等等就去您的實驗室。」

　　忙內很快的就掛斷電話，黃教授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。他想要請警衛把忙內攔下來，但忙內終究是學生，學生來「請教」教授是天經地義的事情，於情於理都沒有不讓忙內進來的理由。黃教授拿起桌上的水杯，他已經緊張到口乾舌燥，心跳不斷的加速，連拿起水杯的手都在顫抖，杯子裏的白開始也濺出來不少。框啷一聲，杯子摔在地上，撒了滿地的水。

　　黃教授往後一癱，辦公椅被往後帶，直直撞向牆壁。他看著天花板上一閃一閃的燈泡，啪的一聲變壞了，讓實驗室瞬間黑了不少。他想要深呼吸，卻發現自己像是氣喘病患一樣，呼吸得急促卻吸不到半點氧氣。

－－－

　　徐賢穿著白色小禮服，手拿著黑色皮包，高雅的走進了實驗室。天花板上的燈壞了一盞，地上有著殘餘的杯子碎片，還有一灘灑出來的水，卻不見黃教授的人影。忙內隨興的拉了張椅子坐下，平靜的等著黃教授。

　　門打開了。黃教授迅速的將門扣上，鎖了起來，手上還帶著一把手槍，直直對著忙內。

　　「黃教授，您好。」忙內無視那把對著自己的手槍，仍然很有禮貌的點頭打招呼。

　　「妳今天來有甚麼事情？」黃教授往自己的座位方向走，但始終保持著面對忙內，槍口也是。

　　「沒甚麼，只是想拜託您最後一件事情。前面幾次是幫助您做研究，但我還有最後一次想要麻煩您，請您務必要幫忙。以朋友的身分。」忙內站了起來，鞠躬九十度。這個舉動讓黃教授嚇了一跳，以為忙內要突然攻擊他之類的。

　　黃教授許久不能從恐慌中抽身，過了幾秒才緩緩的說：「好。要我幫忙甚麼？」

　　忙內沒有接話，只是不斷從包包裏頭拿出東西，這讓黃教授更加警戒了。不過拿出來的東西都不是甚麼具有攻擊性的。鑰匙、筆記本、印章、存摺，沒了。

　　「這串鑰匙是小套房的，我知道您也有一份，不過以後請連我這份一起保管。筆記本中有我家中的地址，麻煩您將我的存摺、印章都交給我的父母。」忙內邊拿出東西邊做說明，卻讓黃教授感覺更加不解。

　　「所以......我不懂妳的意思。」黃教授仍然霧煞煞不知道這是甚麼狀況。

　　「不重要。」忙內站了起來，但腳步有些搖搖晃晃。她走向了靠牆邊的椅子，坐了下來，將椅子稍微往前拉一些，好讓自己能夠完全靠在椅背與牆壁上。

　　黃教授仍然拿著槍，指著忙內，但忙內一直都沒有動作，到最後連黃教授自己都覺得手好酸、好麻。過了多久？或許十分鐘，或許二十分鐘，或許半個小時，或許一個小時......。黃教授終於忍不住了，走向忙內。

　　「欸，妳還活著嗎？」黃教授搖了搖忙內的肩膀，半開玩笑的說著。很多人在搖醒自己睡著的朋友時都會這麼說。但忙內在黃教授搖了搖之後，便整個人往前傾倒在地上。黃教授嚇了一下，趕緊將忙內扶起來，這才發現忙內的體溫比自己的手還要冰冷許多。探了探鼻息，才驚覺忙內已經死了。

　　黃教授打了個冷顫，跌坐在地上，用雙手將自己往後推，一直退到牆壁的位置，背脊一陣冰冷，讓他幾乎失去了全身的知覺。

　　「這.....這......這甚麼狀況？」黃教授幾乎是用爬行的方式爬到了自己的辦公椅旁邊。他拿起了忙內給他的筆記本，翻閱了一下，但裡面的內容真的只是些自己帳戶的密碼、家中的地址之類的，還很貼心的註解了該如何與忙內父母說明，活像是個精心設計的劇本。

　　黃教授翻了翻，翻到了最後一頁。最後一頁寫上了幾個字：

　　「收藏，就是要追求完美。」

－－－

　　或許是出於恐懼，也或許是某種不存在的義氣，黃教授遵照了忙內的遺願，將她的遺體做成了標本，送到了忙內的小套房內。他將忙內的標本擺在了最中間，與允兒和俞利擺在一起。

　　「徐賢......」黃教授看著這九具自己親手製作的標本，心裡有著異樣的感覺。不是害怕，但也不是感動，複雜的令人難以言喻。他想要說些祝福的話，就好像平常人對往生者說的那樣，但他卻想不到任何適合的。說一路好走似乎不對，說請安息也不怎麼正確。

　　黃教授佇足了許久，最後只好深深的鞠了個躬。「辛苦了。」這是黃教授覺得唯一適合的句子。他沒有加上敬語的助詞，因為忙內曾請求他，以朋友的身分完成他的願望。

　　回應他的，卻始終只有一片寂靜。

（完）